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苏晨书生杜白(1-8)


  苏晨:书生杜白(1)

  我叫杜白,出生在平安城。从名字上不难看出我出生于书香世家。

  对书香世家这个概念地了解,是来源于我爸不停地灌输。事实上,我只知道我爸和我爷爷以及我爷爷的爸都是读书的。

  白叶先生如是说:世界上的世家千千万,有官宦世家,也有木匠世家。叫书香世家只是显得有文化些,这样,在官宦世家面前不失面子,又维系了在木匠世家面前的一点骄傲。所以世代读书的都叫书香世家。

  就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我爸,他反问我:你仔细看,仔细闻,这不是香的么?后来我问得多了,他只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最后我只能沉默。因为我的年龄本身就不占优势,在讨论中,我的所有观点都是很脆弱的,脆弱到一句类似于“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样的话就随便否定掉的。

  我一直都认为:书又不是饭菜,怎么可能是香的。

  白叶先生说我命里注定要做个书生。他还说:书生就是把读书当成生活的一部分,直到科举中第。

  而我对书生最深地理解就是:书生在大街上跟少女搭讪叫做才子风流,而其他人这样做就叫耍流氓了。

  我爸曾说过我孺子不可教也。

  白叶先生却说我天资聪颖。

  白叶先生是个算命的,因为他当时说这话时没向我收钱,所以我坚信我果真天资过人。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可能只是白叶先生的职业所留下的惯性而已。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天资是人说出来的。比如说邻家的牛二,在私塾里功课素来第一。教书先生曾断言:这孩子他日必成大器。只因为发过一次小烧,而他的父母请的又不是郎中而是白叶先生。白叶先生只是随口说了句:这孩子寿命线很长,可惜……唉……

  牛二的父母所最关心的是牛二的智商,所以把白叶先生的省略号理解成可惜智商需要受点影响。遂问白叶先生有没办法可以帮帮牛二。

  白叶先生婉转地表示算命请神也需要钱。

  在收下牛二爸牛二妈凑的十两散银之后,留下一句过两天就好了,便扬长而去。

  就在那几天夜里,我常常听到牛二爸牛二妈对牛二无情的吼声和沉重的叹息声。再见到牛二的时候,我感觉他人呆滞了很多,书读起来也有气无力的。人们都说他是给烧傻的。我不信。次年,牛二莫名其妙地死了。我突然想起白叶先生说过“这孩子寿命线很长”和教书先生说过“这孩子他日必成大器”的话。可牛二死的那年才11岁,并且是个傻子。所以我更加坚信一个人的智商高低是说出来的。

  关于牛二11岁就死了这个事实,我曾质疑过白叶先生的算命能力。白叶先生紧张地解释道:11年还短啊?不短了,试问一下,一个人能有几个11年,他的命,不短了。

  面对牛二的死,牛二爸,牛二妈没显得过度悲伤。白叶先生说:其实他们很悲伤,从牛二成为傻子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宣布了牛二爸牛二妈11年里在牛二身上的教育投资失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悲伤?

  我说:这是一个残忍而又偏激的解释。

  白叶先生却说:可这是事实。

  我当时就觉得,作为一个算命的,偏激而又现实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同时,事实也说明,除了白叶先生算命时说的话,其他话都很有道理。

  在一段时间里,我的功课是很好的。毫不隐瞒地说,是因为当时我们这的第一名妓秦思思爱慕才子,曾说过要嫁天下第一才子。

  可就在次年,她就很夸张地嫁给了一个名叫张大富的财子。我痛心无比,在大街上乱转时,听到一些手摇折扇的男人对张大富恶心有佳,听得最多的是什么无才,暴发户,矮且丑,没素养,没文化。听后,更加痛心无比。

  张大富和秦思思成亲的那天,我陪白叶先生在茶楼里喝茶。迎亲队伍经过茶楼的时候,我看到了张大富。高挑身材,俊秀的外貌,满面春风,双手作揖,不失风度。除了名字实在找不到令人讨厌的地方。同时我也看到那些众摇扇子的不摇扇子了,改摇头了。

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苏晨书生杜白(1-8)



  苏晨:书生杜白(2)

  白叶先生依旧喝茶,我问白叶先生:你为什么不摇头。

  白叶先生回答说:因为我是个算命的。

  我又问:为什么这些人都摇头。

  白叶先生说:因为他们是书生。

  我又问:为什么因为他们是书生就摇头。

  白叶先生说:书生本身就是一群只会摇来摇去的人种,摇扇子啊,摇手啊,摇头啊之类的。如果他们要是尾巴,也一定是摇得最狠的。

  我哦了一声表示明白,过了一会儿,我又问:秦思思不是要嫁天下第一才子吗?怎么会最终嫁给张大富?

  白叶先生说:才气吧,是个抽象的东西,不像财富一样现实。你看看这茶楼里摇头的书生,哪个不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有才的?而财,不是自以为最有就有了,是可见的。在没有字据表明当时秦思思说的天下第一cai子的cai是才子的才而不是财物的财时,你不应该认为,她要嫁的是才子。

  从那以后,我的功课一蹶不振。街坊都觉得我们私塾邪,我一不小心中邪了,就像当年的牛二一样。傻了。

  我爸无比担心,遂请来白叶先生做法事。

  在做法事之前,白叶先生把我叫到他的铺子前,问我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如实相告,白叶先生一一记录下来。

  就在第二天做法事的时候,坛上摆了好多我喜欢吃的水果。白叶先生舞了会他那把木剑,就摇摇手,示意我爸他们退去,然后把我叫到坛前,分享水果。

  吃完水果,白叶先生还掏出一两银子给我,说:杜白啊,拿去买吃的玩的吧。

  我大为惊讶,平时我爸给我钱从不超过十个铜子。而且必须是叫我买书。从此,我对学习彻底丧失兴趣,对白叶先生无比喜爱。

  说起我和白叶先生,我已快忘记是如何和他相识的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了。当时他算命的名气尚未大噪,而我当时又小,没进私塾,在家无聊,常常偷跑出家,又无处可去,遂得以和白叶先生混在一起。

  有时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很不公平,要是我生为女子就好了。比如说,表姐不用像我一样,无论喜欢不喜欢都得去私塾读书;堂妹可以穿着鲜艳的衣服尽可能地打扮着自己,而我必须穿着死板的长袍;更可恶的是,三表妹只是会背一首《咏鹅》,家人就对她大加称赞,而我会背《卫风·氓》却还被我爸要求能默写下来。重女轻男实在是一个令人厌恶的风俗。

  说到《卫风·氓》,完全是一个女同志对男同志含蓄而又精华且上升的文学的角度的恶意攻击,是对重女轻男这一恶俗的部分体现。当教书先生说出“《卫风·氓》强烈地表达女性对爱情的忠贞、对幸福婚姻的渴望以及对不幸福婚姻的坚决态度”时,我就觉得教书先生不是一个男人。我觉得,在只看到女主角一面之词的情况下就相信男主角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女主角的事的人,一定是个傻子。一篇漏洞百出的恶意攻击竟然能成为我们课堂上摇头晃脑背诵的习文,真是无比悲哀。我曾设想过以男主角为第一人称写一篇反驳《卫风·氓》的文章,可由于我是个活人,而《卫风·氓》是个死人写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或者也包括以后的时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活人是无法超越死人的。遂作罢。

  令我惊讶的是,白叶先生竟认为这个世界是重男轻女的。为此,他不惜以今天神仙休息为由谢绝了好几个来算命的,然后列举了一大堆我不知道真假的例子来蒙我。导致我当时觉得这个世界果真重男轻女。回到家,等我又真实地感知到重女轻男的时候,又觉得白叶先生说得重男轻女是多么的荒谬。

  最终,我明白了,所谓的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都是每个人的主观的一种判断。事实上,男女几乎是平等的。白叶先生曾说过:“一个男的,可以娶三妻四妾,而一个女的却不能嫁三丈四夫。这不是重男轻女么?”撇开他的用词错误,他的这句话仍很有问题。假如朝廷明令规定:你一个男人,无论官多大,钱多多,都只能娶一个老婆。这样肯定是一夫一妻。但是那些要娶妾的男人只要有条件肯定又会在外面偷养小的,只是名分变了而已。还有,女的是不能嫁三丈四夫,但是没说不能偷啊,就比如说潘金莲。一切都是名分问题,与平等无关。



  苏晨:书生杜白(3)

  简单地说,在理解男女平等这个问题上,只要看清各司其职这一点就很明了了。

  白叶先生就我所得到的这个结果的评价是:我被你说糊涂了。

  过了一会,他可能觉得被我说糊涂是一件很失面子的事,又说:你可能是被秦思思的事刺激到了吧。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毁了。

  杨迁是继白叶以后,我认识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之一。

  和他玩得好的原因很简单,他的文章写得素来很差,先生不止一次地向他爸反映。后来发现我的文章得到的评价比他还低,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便与我厮混在一起,才认识两天就把我带到他家玩。

  尽管后来我才知道,把我带到他家只是为了给他爸妈证明世界上还有写文章比他还差劲的人存在。

  杨迁常常自比司马迁,在我对百家姓和史记了解甚少的情况下,一度觉得他好好的羊不当为啥要当什么死马。

  杨迁说:跟你这种人吧,没什么共同语言。司马迁砸缸,是何等冷静睿智,不跟我挺像吗?

  我突然记起杨迁的确是砸过他家的鱼缸。原因忘了。

  杨迁看我愣着,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分量还不够,就又补充道:没文化,真可怕。

  直到有一天我们学习司马光砸缸这一课时,杨迁还勇敢地告诉先生,砸缸的是司马迁。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先生,我记得史记……呃,不,不,就是史记上有记载过的。对。就是这样的。

  先生哈哈大笑,问道:那史记是谁写的?

  杨迁思索了一会,答道:司马光。

  这件事给我了很大的影响,让我对姓司马的人都莫名地深深地崇拜。以至于在认识司马简时,万分激动。

  杨迁和司马简的家境都好到足够让他们功课不好的地步。

  杨迁他爸是我们这的知府,有权。

  司马简他爸是个富商,有钱。

  白叶先生说:在任何一个时代里,钱和权都是可以进行一定的转换的。

  随即,白叶先生又说:好好给他们俩玩吧,对你没坏处。你看看你们家,你爸除了书还有些啥?

  我想了好久,回答说:希望。

  事实上,我爸连希望都没有。

  作为一个书生,最可悲的就是和科举过不去。每三年科举就要疯一批人,而且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背的学的那些玩意到底对建设祖国有什么用。就这个问题我曾与司马简和杨迁都谈到过,两人听后纷纷表示科举害死人。从此,逃起课来也理直气壮了,我们荒淫的生活也算正式开始了。

  为了显示我们是才子风流加上掩饰我们的下流,我们决定先从去酒楼看市,日后慢慢向青楼发展。

  选酒楼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太夜楼名字不好听,离青楼又远,而太白楼一听名字就显得有文化有派头,占有李白大诗人的光辉,最主要的是对面就是青楼。

  就在我们在太白楼混熟了之后的几天,太夜楼就改为青楼。杨迁捶胸顿足,直问太白楼老板什么时候太白楼也改成青楼。老板回答说:想找青楼去对面,服务周全一条龙。

  太白楼的老板叫刘智。是个非常豪爽的人。我们14岁刚进他的酒楼的时候,他22岁。他自称年轻有为,还有家产无数。

  我们当时觉得所谓无数,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所以司马简表示相当的不屑。

  然后刘智说:这么说吧,我认识的达观贵人比你读的书还多。

  司马简哈哈大笑:我就不怎么读书。

  刘智又说:我的房产换成银子,比你认得字还多。

  司马简说:银子和字的单位都不一样,你怎么比较的?

  刘智有些气急败坏:你个小孩子家就不讲理,不跟你说也罢。

  司马简说:那我问你,三个人来太白楼的酒钱,对你来说算不算多。

  刘智表示这点钱还是相当随意的,为了进一步表达这钱的不重要,补充说明道:属于掉地上我都懒得拣的。




  苏晨:书生杜白(4)

  司马简说:那方便起见,为了不麻烦你,以后我们三个人来你酒楼玩,就不要你收钱了。

  就这样,刘智冲动的豪爽和要强拉开了我们三在太白楼免费吃喝的序幕。

  若干年后,大家已然熟透了,刘智坦白说:他妈的,当时答应给你们免费是看你们小,谁知道你们人身上长了个猪肚子,又不去上课,天天赖在我这,真是后悔死我了。

  我说:所以刚认识你那会我就觉得,有些人的名字永远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

  太白楼曾有过四大才子,自称是人称的太白四子,后来杨迁指出太白四子大有李白的四个儿子的意思,这四子从此逢人便说他们是人称的太白楼四大才子。

  这四人之首是个壮汉,我一直觉得长得这么彪悍还能不去当土匪山贼而是认字当才子真是一件让人钦佩的事。他还自比李白,实际上除了酒量就没有什么可以和李白比的了。不过能喝好歹也算个本事,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只能和李白比身高的人了。

  四子里面的老二就是这种人。老二一身书生打扮,假装身子文弱,跟人讲理自己没理时就咳嗽几声,或者转移话题,或者悄然退下。虽然我不喝酒,可我还是要说他,喝酒跟喝茶一样,不能喝就学我,不喝。自以为搞文学的,都要沾点酒才有文化一样。最可恶的是,他常常觉得自己最有文化,遇见比他还有文化的,就觉得自己更有文化。

  他们的老三倒真有些本事,曾在当铺当过学徒,会算账,是这四个人里面唯一一个没被刘智骗过酒钱的才子,真是难得难得。他还学过珍宝玉器的一些辨别之术。他的传说我听过很多。可以简单的概述为他说是真品的,必然是赝品,而他说是赝品的,八成是真品。

  老四是我最熟悉的,他是少林寺还俗的和尚。每天换着地方去卖艺,我经常看到他在街头三三两两的孩子围成的一个圈中,一个人打来打去,自娱自乐。精神相当之可嘉。那个圈子被太白楼的好事之人称作娱乐圈,还说是为了纪念老四的娱乐精神。

  我不知道这四个人是怎么当了这么久的太白楼四大才子,但看武侠小说的经验告诉我:太白楼相当于一个小江湖,这四人是高手,那必然还有更高的高手隐藏在众人之间。这四子的存在,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让更高的高手打败他们,成为人们心目中的高手。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该出现的更高的高手竟然是我、杨迁还有司马简。

  按我的设想,这四子在我们三挑战他们时应该表现得很强大很难击败的样子,被我们击败后才逐渐显得弱小。

  事实证明,我只设想对了一半。这四子被我们比下去之后果然显得更不堪一击了,而在此之前,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我宁愿相信一切只是个玩笑。

  我不知道杨迁和司马简为什么要跟太白四才子开始这个玩笑,反正我跟着他们闹是因为看到一个貌美的姑娘。

  为了在那个姑娘面前一展才华,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迫切需要一把扇子。找了半个楼,扇子没找着,只见杨迁、司马简二人把四子之首说得直喝酒,把四子老二气得直咳嗽。老三是个笨嘴,左顾右盼,样子迷茫不已。正当我准备以筷代扇之时,老四突然跪倒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我们都以为此人被我们的文才所折服,谁知他纵身一跃,朝杨迁撞去,杨迁一闪,老四径直撞到墙上。杨迁望着洁白的墙面上留下的一片血迹不由发出感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觉悟了,谁知道他妈的竟然在蓄大招。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看到过太白四才子出现在太白楼过。

  也从那天开始,我、杨迁、司马简成了太白楼三大才子。

  我记得司马简曾深刻地表示过什么太白四才子啊都不过是虚名,可有可无的,不如钱来得实在。可在太白楼,有人叫我们大才子时,司马简和杨迁脸上都流露出真心的得意的笑容。当然,我也是。




  苏晨:书生杜白(5)

  我们当时的想法不约而同的是:有了虚名,才能更好地显示我们的才子风流。

  简而言之就是调戏少女会更有底气。

  事实上,在太白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乎没有值得,或者说需要我们调戏的少女,而出了太白楼我们三就什么也不是了。

  在我17岁时,那个一度被我们称为老不死的教书先生终于老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落魄的秀才。

  得知这一消息时,我们三个还在太白楼胡侃,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以后逃课有难度了。

  刘智倒是大为振奋,发出一系列诸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感叹,又引出了一大堆知识就是金钱,知识改变命运的孜孜教导,并表示对我们能够重新走回课堂,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的美好期望。为了加快我们三重返课堂的步伐,还对我们的前景进行了相当不切实际的预测,最后抒发了依依不舍的思想感情。

  那天要不是刘智太高兴以至于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我还真以为他舍不得我们三呢。

  其实在我们古代,娱乐活动是相当之少的。在太白楼跟人吹牛只能打发上课的时间,回到家还有很多时间等着我虚度。再加上我爸总是能不厌其烦地催促我读书,使我自觉颇有文化,只是怀才不遇,就更不屑听教书先生的课了。

  现在教书先生死了,也没什么理由再逃课了。反正这几年,我也读书不少,好歹人称太白楼才子,不会比这群死读书的书生们差到哪去吧。

  我带着良好的自我安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直到第二天天已大亮。

  等我走到私塾时,发现私塾里出奇的安静,一个骨瘦如柴尖嘴猴腮的人坐在讲台上,想必就是新来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见了我,一脸的笑,说:你就是太白楼三大才子之一杜白吧?

  我顿时飘飘然,我一直觉得被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认出来是很有面子的,一种成名真好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我很有风度地点头微笑,反问道:阁下是哪位?又是如何知道在下的。

  教书先生一听我的话,立刻敛起笑容,冷笑道:我是你们新来的教书先生。至于如何知道你的,你可以看看你左边那两位--大才子。

  我往左瞄了一眼,只见杨迁和司马简低着头站在左边。

  私塾里瞬间充满了学子们很有爆发力的笑声,好像孙猴子在五行山下压抑了五百年一样,教书先生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宣布了对我们三的惩罚:抄书三遍,字不好看重新抄。

  私塾里的笑声更加放荡了。

  放学后杨迁和司马简纷纷表示要干掉教书先生,但又觉得教书先生命贱,为了条贱命把自己搭进去不好就决定作罢。但不做掉他又不解气,就一路咒骂。

  杨迁和司马简就好了,花点钱找人写就好了,而我,没钱,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自己写。

  我痛苦地奋斗了两个晚上,终于从惩罚的噩梦中挣扎了出来。我爸妈以为我大彻大悟,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遂他们也大彻大悟,明白了我的重要性,又是给我吃补品又是给我端茶倒水。这倒使我真正地大彻大悟,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

  我爸在我第一次通宵学习之后建议我不要学那么晚。因为书没抄完,所以我很坚决地拒绝了我爸的建议,见我第二天还通宵学习,又重复了一遍昨天的建议。虽然我书抄完了,并且也没再通宵的打算,但为了不失去通宵学习所给我带来的权利,所以,我表示就算不睡觉也不能不读书。我爸以倍感欣慰作为谈话的开始。谈话内容从古至今,由南到北,最后以每天学习不能超过二更作为要求而结束。我假装无奈地接受。我爸以为是他的长谈说服了我,夸了我几句便得意地离开了,而我更得意地睡了。

  通过两天的观察与研究,我们三总算对私塾里的人有了个大概地了解。

  教书先生姓侯,姓倒是个好姓,很符合他的外貌特征,可惜名乃大。这个名字留给我们无限遐想。后来得知,他是家里的大儿子,所以叫乃大。他弟弟妹妹的名字都按出生先后依次类推。我在想,生个儿子起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就算了,你说生个女儿还叫这名字,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苏晨:书生杜白(6)

  私塾里功课最好的学生叫徐士。就是我那个写《观海》的前桌,沉默少言,双目略显无神,有点像生病后的牛二。此人写文章甚是了得,提笔就是一篇文章,更了得的是篇篇文章都心系祖国,胸怀百姓,百写不厌,或者说是百厌还能写。显然,做到后者比做到前者还厉害。所以,无论我对此人有多么大的偏见,都不能否认他可嘉的精神。

  如果说徐士是最让侯乃大放心的学生,那么林子轩就是侯乃大最揪心的学生了。

  林子轩他爸是开赌场的,养了打手无数,也养成了林子轩四处滋事的习惯。林子轩曾说,就算侯乃大叫侯大大,在这私塾里,我林子轩也是老大。侯乃大听后可能觉得颜面无存,但苦于打不过林家的打手,遂上林家登门拜访,找林父长谈,痛陈了林子轩的所作所为以及幻想中的林子轩的所作所为。林父听后痛心疾首,自己痛还不忘记痛打林子轩一顿,让林子轩跟着一起痛。侯乃大见效果达到,开心地阐述了自己对林子轩的一些美好希望,扬长而去。此后林子轩收敛了一些,侯乃大也不大怕林子轩了。

  林子轩虽然桀骜不驯,但在我们三面前却单纯地像个孩子。我们三刚来私塾,就找我们搭话。杨迁以为林子轩是知道他爸有权,司马简以为林子轩是知道他爸有钱,而我以为林子轩是看我们帅。

  后来根据林子轩本人透露,他是因为知道我们三是太白楼三大才子而产生崇拜之情,所以才老跟着我们。

  我们三听后大为振奋,一致决定破格提升林子轩成为太白楼的第四才子。林子轩听后更为振奋,还问道:能不能再加一个人?

  因为心情好,我们三一口答应下来。就这样林子轩推荐的毛介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成为太白楼五大才子之一。

  毛介是林子轩的跟班,就好比成天跟着老大混的小弟。据林子轩介绍:毛介是“古典浪漫主义的超现代派诗人”,曾发出过“自出洞来来无敌手,得烧人处且烧人”以及“只恐双溪舴蜢舟,载不动,许多粥”等着名言论。

  我们对毛介的才华不是很感兴趣,倒是毛介的存在极大地方便了我们的生活。跟毛介熟了之后我们纷纷表示后悔没早认识毛介,早认识这么一个跑腿的,我们可能连书都不用抄了。

  林子轩和毛介的加入,让我们凑在一起的性质更加清晰了。

  早在被惩罚时遭人笑时,我们就决定要把那些笑得最猛的人收拾一顿。由于林子轩和毛介加入了我们,所以不能收拾他们了。只有收拾其他笑得猛的人。就在收拾这些人的时候,我发现我除了在旁边看以外什么都不能做。

  也让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一个道理:百无一用是书生。

  很让人失望的一个道理。

  在我们收拾完那几个学子的第二天,杨迁他们都被他们的爸收拾了。林子轩更是连私塾都没来。我们纷纷猜测林子轩他爸可能觉得一个人收拾林子轩已经起不到作用了,就把家里的打手叫上一起收拾,一不小心把他收拾废了。我们都预测林子轩要在家里休息个把月,没想到下午林子轩就来了。他说收拾自然是收拾了,可是值得啊,从他爸嘴里得知侯乃大说是一个叫张展的同学反映的情况。

  我们拼命回想上次收拾的人里有没张展,回想了半天只回想到上次收拾人时我没有出手。结果他们不约而同地指责我该出手时不出手,不够意思。批评了我大半天,又表示为了拯救失足少年,可以给我一次够意思的机会--收拾张展。还好我处乱不惊,遇事沉着冷静,理性地对张展的观察能力进行了客观的分析,和高度的赞扬,表达了张展同学是个人才的中心思想。并表示,对于这种人才,一味地打击不如逐步地拉拢。他们听了后觉得有道理,便一致决定--可以不由我去打击报复,但必须由我去逐步拉拢。

  我这个人一向是在熟人面前偏外向,生人面前无比腼腆的,所以无论是叫我收拾人还是拉拢人都是很头疼的一件事。不过如果我不去,杨迁他们会让我更头疼。




  苏晨:书生杜白(7)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一致决定林子轩跟我一起去拉拢张展。

  一见到张展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他是否打过小报告。张展相当认真地告诉我没有。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举出证明或者矢口否认。很显然,我太低估了这帮学子的智商了。就这样谈了半个时辰,我实在受不了了便说:其实我们今天来不是追究你打小报告的,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让你加入。

  张展说:我相信你不是来追究我的责任的,也觉得你们来的主要目的是拉我入伙的,可是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明明没打小报告,你让我怎么承认。

  听了这句话,林子轩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全爆发了,抓住张展就是一顿暴打,边打边骂:他妈的,我爸还能骗我?我今天来就是抱定着小报告就是你打的想法来的,你他妈还狡辩。

  张展听了抱着头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招,我招,是我给侯先生说的。

  林子轩听后更火了:操,现在招,晚了。说罢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看到林子轩暴打张展我也很爽,毕竟他浪费了我们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口舌,却还不承认。可一想到以后很可能是要当朋友的,便决定象征性地拉下架。谁知我刚一劝,林子轩就停手了。林子轩还说:今天是看在杜白的面子上就算了,不过你以后要是再敢……林子轩边说边使劲捏了捏拳头。估计这厮是打得手疼了,脸上掠过一丝痛色。

  只见张展头也不抬,连连称是:知道了知道了,多谢林大人,多谢杜大人。

  听到张展叫我大人,优越感和成就感交杂而生,我装作老好人说:以前的事呢,我们也不要再追究了,今天的事,也只到此为止。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了,呃……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说完之后就觉得别扭,张展还是低个头,连连称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之后的日子充实有趣到让我觉得叙述起来很没意思的地步,如果说必须叙述点什么,我只能说其间我和一个叫白小的谈了一场极失败的恋爱。

  关于我和白小是如何走到一起的我记得十分清楚,只是叙述起来很累。并且这与一般的爱情小说剧情大致相同,简单地说就是经历了种种磨难阴差阳错又产生了种种误会一路磕磕碰碰最终冰释前嫌幸福地走在了一起。就童话而言,这是一个美丽的结局,不幸的是,生活并不是童话,在一段时间里我发现白小对我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些明显又微妙的变化。我不知道白雪公主会不会不去看王子踢球,也不知道白雪公主会不会拒绝王子的吻。我只是知道我的白小会。

  这一度让我很失落,甚至想到了分手--更让人沮丧的是我竟然提出了分手。很明显,白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就跟拒绝我亲她一样坚决。

  我的初恋就这样没了,这让我难过了好久。为了安慰自己,我暗暗发誓:有朝一日,白小就是跟我和好,我也不和好。这个誓就好比平安城里那个考了一辈子科举都没中的老秀才王二壮立志考上科举也不去为官一样。我深刻地知道哪天白小还要跟我好,我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和她在一起。

  很显然,这样的爱情故事显得太不符合爱情的一般模式了。很不幸的是,事实就是这样,后来我试图问过白小是什么时候不喜欢我的。白小没有回答。我想,不喜欢这个事实成立后,自然也不喜欢给不喜欢的人讲一些有关喜欢不喜欢的废话--的确是废话。

  我是从那时开始不再相信爱情,这绝非受到刺激,只是变得更理智了。所谓誓言,就是我在说爱你的时候真正地爱你,而在我不爱你的时候,那都是些屁。不过,世界上又有我这样爱着别人的傻子存在,让我不得不相信爱情。

  这真是个矛盾的哲学问题。

  而就在这些日子流逝之后我突然发现我所面对的是科举。我之前并不是没想过我要考科举,只是觉得,三年,三年还长着呢--谁知道这么快就过去了。

  因为路途遥远,必须提前三个月上路。看到母亲帮我收拾行装,内心无比复杂。




  苏晨:书生杜白(8)

  我觉得要赶考去了,有必要给白叶先生告个别。

  一到白叶先生的摊前,便说:来算命。

  白叶先生一脸认真:功名?

  嗯。我点头。

  白叶先生掐手算了算,无比装地笑道:科举是件浪漫的事。

  然后又认真地说了一遍:科举真的是件浪漫的事。

  在这个时候,对我而言,需要的是一场认真的对话。我不比司马简、杨迁他们,我的命还是由科举定的。

  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白叶先生说过我命中注定要做个书生,直到,科举中第。又想问他是真是假。最终还是没问,这种没发生的东西,怎么会有什么真与假。

  简单地告别了一下,就回家了。

  行装已经收拾完毕,母亲仍然是一脸兴奋,我不敢看父亲的表情,只是躺在床上。

  天一亮,在杨迁的催促下出门。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地赶考去了。在走出平安城的时候我没有回头。长久以来尽管我对科举有无比巨大的意见,终究仍得面对它。而且是身负巨大的压力去面对。所以,在我知道我懂得知识甚少的情况下,仍抱着中举光宗耀祖、中举让白小后悔的想法在路上前行着,好像在做一件浪漫的事一样。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