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小事，是和吃饭有关的。
那时我刚毕业分配在一所山村小学，全校包括校长在内共有五名老师。
好像是有一年夏天，镇联区的领导下来检查教学工作。他身体肥而壮，在老师们面前总是黑黢着脸，别人和他打招呼时，他总是侧仰着头，斜着眼，只鼻子里哼一声，算着回应。这一切，在我们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是我们平时能见到的最大的领导，一切似乎尽在他掌握之间。这个领导现在已经退休多年，路上偶尔还能遇到，一幅平易近人的样子。
领导来了，校长自然要陪，中午饭这个活儿就落在我们几个老师身上。大家一块儿动手，忙碌了半上午。虽忙，但大家的兴却都很高，能为领导做饭，也是荣幸吧。尤其是我，只我一人住校，想到能和领导共进午餐，更是卖力。共做了有七八个菜，荤素搭配，现在想来，无非抖凉菜、炒鸡蛋、肉罐头、豆腐之类。但以当时的条件，也算是最高规格了。
等菜上桌，领导就座，其他老师便陆续离开回家了。我不好走远，便借着收拾灶台在外间磨蹭，其实是在等有人叫我进去。想到第一次和领导同桌，心里未免有些忐忑。一再告诫自己，要举止得体，不可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过了一会儿，里间传来了碰杯的声音，似乎已经开始了。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故意干咳了几声。校长走出来：“哦，好了吧？不用等了。现在出去看看，教室里还有没有学生……”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走出窑洞，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脑门上的汗滴落在砖块上，很快就只剩下了若有若无的一小块印迹。下面的院子里没有一棵树，正午时分，满院白茫茫的光线直直地扎在土地上，仿佛在地下转了个圈，又化成热气和着羊粪尿的骚臭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很长时间，后来饭吃没吃，吃什么已记不得了，但懊恼与沮丧多少年来后还清晰可感，多少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以后经过的事儿多了，便想通了：这似的筵宴排了几千年来，现在还在排着，既这宴席，一定不是谁都能接到请帖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混到帮厨，宴席结了，分点残羹剩菜，而不是在菜谱上，已是求之不得；再有其他，便着实是非分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