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3000字作文

我伸出手去,触到了冰冷的现实。

力荐,3000字

年轻的女班主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这位家长,先消消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上,有鱼。”我终于吐露实情。

“哎哎,不能打人啊!”班主任惊慌的劝阻多迟。

听到这句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以往父亲发火的一幕幕在眼前高速掠过。但是,无论心里阻塞着多少不被理解的委屈,我都无法反驳出声。

而逃学,缘于我看见了那些鱼。

海,挂在了天上。

但是紧接着,我看见了鱼。

我终于明白,那海与鱼的盛景,唯有我一个人能目睹,也唯有我能记录。

我收起课桌上散乱的画纸与笔,将它们统统装进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教室。我很感谢自己的存在感之低,以至于旷了几节课还没有人去打报告,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有足够的时间在学校附近的那座山上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在下午六点左右登上了山顶,把书包丢在大石块上,迫不及待地拿出画板,夹好画纸,抬头看向了黄昏的天空。

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因为这是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正如同桌所说,天上不可能有海。可是,现在它就是出现了,我能否认它吗?一个既成的事实,永远比那些所谓经过无数次验证的定理要更有说服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把画板搁在膝盖上,每抬一次头,手下便划动几笔。有时皱皱眉头,拿橡皮擦掉多余或僵硬的线条,有时又手撑脸颊,只是呆呆颙望。心灵沉入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夏日聒噪的蝉鸣一寸寸离我远去,我的眼里,只有头顶那一片神奇魔幻的天空。

“天空里的鱼。”

我把它紧紧抱在胸口,任渐渐漫出的泪水将其濡湿。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如他们所期望地,搁下手中的画笔,埋头进书本筑成的藩篱中。我是如此钟情这记录世界的方式,以至于除了自己谁也无法理解。

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跟父亲说:“我以后要去学画画。”

“画什么画!画画能当饭吃吗?”

我正处在青春叛逆的年纪,脑袋嗡的一下充满血,脸烧的通红,大声顶撞他说:“我就是要学!不仅要学,还要当一个画家!”

我带着复仇成功般的胜利者的快意,自以为潇洒地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只因那是他画的。

然而从此,我不再和谁谈画。

而那群鱼,在夜空里点亮着如发光水母的绿色荧光,依旧不知疲倦地荡漾。

是这种感情与感觉驱使着我——

我向天空使劲地挥手,以为这样就能和遥不可及的它们挂上联系,但其实心里明白,只是自作多情的举动罢了。

它加速向我所在的山顶冲来,而后拍打着鳍减速,在我头顶一圈又一圈地盘旋。我终于能近距离看清它了,它的样子像地球上的鲸,头大尾细,但是体形明显小了不少,所以没有鲸的笨重反而多了一丝灵动。我呆呆仰望着,伸出手去,它也停下来面对着我,一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流转着潋滟的光芒,微微张开的嘴角宛如微笑般上扬。

它忽然张开了嘴,发出尖细的微弱鸣叫,像一首熟悉的悦耳音律。我一定听过的,我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不然,为什么我心里会浮现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听到了它的诉说——

一种极其玄奥的感受流淌在心间,仿佛我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整个世界。

我抬头凝视这一切,这幅鱼逐萤的唯美图。夜色黑暗,纸与笔无能为力,但是,我已在静默中将它烙在心河。也许有一天,是那合适的时机,它会映射在我笔下与纸上;也许终生悄悄然,只在九曲心肠间回旋,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作完这幅画了。

这鱼儿,曾游于天地之间。

我仰望很久,忽而听见一种缈远的呼唤,从山下杳杳传来。不多时,呼唤声的源头出现在视野中,我惊讶地看见了他,他却疲惫地望向我。

我被他,强行拖回了学校。

“呃……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班主任尴尬的声音穿透死寂,“我们不妨想想怎么达成一致。”

“既然这样,你先去上课吧。”

我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向他,他盯着她,她望着我。

教室里依然沉寂,人人埋头做题,我走进门,少数几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而后又重重垂了下去。我坐在自己靠窗的座位上,同桌投来一个关慰和询问的眼神,我对他摇摇头,他会心地不再过问了。

我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尖鸣。

视线在泪水的濡湿下渐渐朦胧,我推开窗户,恍惚地伸出手去,它没有躲开。

两滴泪水滴在了手背。

纸与笔坠落,空空如也。

当天,父亲什么招呼都没打就回到了矿山工地,没有怪罪,没有问责,当然也不会有理解,我如是想。

我过着一种行尸般的生活,丢失了灵魂。

高考前一周,忽然听闻父亲在工地上伤到了手指,尽管他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根本没什么大碍,我也实在不想去面对他冷冰冰的脸色,但还是没忍住心里那只蚂蚁的抓挠。

找到他时,他就蹲在废矿石堆成的秃山上独自抽烟。因为右食指受伤,只得用拇指与中指捏住烟身,抽得很辛苦。他看见我来,愣了很久很久,才吐出一口不成烟圈的烟气。

“没怎么……就过来看看……”我看着天说,含糊地想要轻轻带过真正的来意。“手怎么样了?”

“噢——”声音卡在喉咙里,我艰难地说出来。“那……我回去了。”

“干脆吃完饭再走吧。”他挡在身前,指着不远处挂着站牌的餐馆,目不斜视。

“你吃。”我看不下去,夹了一大把菜到他碗里,低头扒自己的饭。

“你还是想要学画吗?”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他叹了口气,接着自嘲般笑起来,盯着手里的酒瓶自言自语。“画画有什么好的啊……养不了家,还倒贴钱……终生为了所谓的梦想而如无根浮萍飘荡……到最后一事无成,孤身一人。”

“画得什么都没得到,却一直在失去。”

“所以说画画有什么好,画得曾经信誓旦旦要一起走下去的人都离开了……画得自己都痛苦迷惘了……所以说画画到底有什么好啊……为什么你也要喜欢这害人的东西……”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了鼾声。

我的母亲,在我四岁时离家出走。

“我回学校了。”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而他只是保持着发呆的神情与姿势。

“好啦。”我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

他接过去,借着灯光看了很久,直到我离开。

《天空里的鱼》。

我收起了画纸与笔,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翻阅成山的书籍。最后的几天,也许不会有显着的提高,但是心灵已不再迷茫。

在考点,我随着人流走向考场。回头看去,不知多少家长将考点门口堵的水泄不通,人潮人涌,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我仍然自信地微笑着,走向前方命运的折点。因为我知道,纵使今后相隔天涯,他都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去,何况今日。

我好奇地攥住了它。

那上面,一只翠绿轻盈的鱼儿在蓝天白云间穿行,迎面是它微笑的眼神与嘴角,无邪纯真,栩栩如生,如此亲切。

我抬起头,凝视蔚蓝的天穹。碧空如洗,视野中空无一物,但我相信它们就在那里,只是游荡在我尚不能见的时空,微笑着,鼓励我,注入无穷的力量。

初一:陈力行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那些鱼了。不知为何,我这么想到。看着玻璃上自己茫然又孤单的镜影,我忽然很想哭。窗外,那只曾陪我度过无眠一夜的鱼儿游走了,那么决然,只有左右摇摆的背鳍与尾鳍还依稀在眼前晃荡。我曾徒劳地拿起纸笔,想把它最后的影像烙印在画纸上。但是直到它消失在云层之间,纸上还是空空如也。

父亲刀子般锋利的目光刮在我脸上,同时喷过来的是他似要燃烧的炽热又粗重的鼻息。我知道他在极力克制,紧守底线,额头和太阳穴上暴胀的青筋足以说明这一点。我想如果不是我的班主任还在这里,他早就一巴掌扇过来了。

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他用发红的双眼瞪着我。

这个问题问了五遍了。此前我一直以沉默应对,但父亲似乎硬要知道答案,只是一遍遍地追问着。

“有他奶奶的鱼!”暴怒的父亲抡过来一个大耳光,扇得我两眼昏花,双耳嗡鸣,脸上传来铁烙般的刺痛感。

“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父亲的咆哮如雷震,“他从小就是欠打!”

因为,我逃学了,在高考当即的关头。

我是在两天前看见那片海洋的。虽然我从未去过海边,甚至不曾出过省,但我知道那就是海,是我朝思暮想的海,不是海市蜃楼。它叠在天上,比天更蓝;它捕捉了云,却比云更柔软。它就在那里,以广阔与包容任波涛生灭起伏,如雪洁白的水沫里涌动着一望无际。

我记得我惊叹着告知同桌时收到的白眼,那是仿佛两个世界两个物种间的理解之差。他说:“你脑子坏了吧,天上怎会有什么鬼大海。”他的语气确凿无疑,那一瞬,我差点对自己失掉自信力。

一条、两条、而后是无数条,庞大的身躯从浓密的卷积云里游了出来。它们自由而惬意,在天穹里翱翔,偶尔停止一切动作,任躯体缓缓降落,游弋在高耸的建筑间,完工的或未完工的。玻璃幕墙反射七彩的阳光,像极了鲜艳斑斓的珊瑚丛。我看见建筑里有人,但他们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儿,不曾因这大鱼的出现而使表情有一丝变化,哪怕有条鱼就从眼前经过。

热泪忽而从眼中坠落。

在那里,我度过了永恒难忘的一夜。

海还在那里,鱼还在游荡。一切都不是幻觉,我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既然如此,何须多想。

就这样,时间悄然逝去,直至夜幕四合。

我在画纸的右上角写下这么一行竖字,一幅我有史以来最好的画作诞生了,它不需要上色,线稿与阴影就已足够,因为无论是谁,都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在无际的天空下,在翻涌的云海中,一群鱼儿在自由地遨游。

就像父亲。

然后被父亲骂了个血淋头。

他当时刚从工作的矿井里上来,身上的煤粉味隔老远还呛鼻子,一吼完这句,猛然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于是脸也被那双黑漆漆的手彻底抹黑了。

“你……你个兔崽子!”父亲哆嗦着手与嘴,每当他愤怒到极点又说不出话的时候,就会是这个动作。

那天晚上,父亲回到家,把门摔得巨响。我知道他肯定喝了酒。他直冲到我挂满画作的卧室,满脸愤怒的表情却像难过地要哭出声来,最后几乎所有心血都被他撕个粉碎,唯独在母亲最后的肖像画前,他沉默了。

那一夜,我默默把满地碎纸扫起,装进上锁的屉子里,地面整洁,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捧着画,在夏夜的蝉噪中心静如水。晚风从真正的海洋越过千山万水而来,拂过林木,拂过发丝,拂过脸颊。萤虫闪烁着升空,柔和的荧光缥缈如远古的星辰,古奥地、玄妙地,像在诉说世界的终极之密。

我也多想像它们那样,去一片天空飞。

“嘿!我看见你们了!下来玩呀!”

然而——居然真的有一条鱼游下来了!

“你……好。”我屏住了呼吸,生怕破坏这唯美的场景。

“你说,这是你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它晃动着硕大的脑袋,如同点头。这时,一只明亮的萤火虫恰巧飞过眼前,它像充满好奇心的孩童被吸引,摇动着尾巴追逐前去。萤火虫一亮一暗,带着它盘旋上升又下降,头顶的空间就是它的海洋,鳍无声地拨动,它无拘无束,连重力都不受。

因为我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不知何时我已睡去,或在幸福的山巅,或在回忆的谷底。晨光熹微中我睁开眼,鱼仍与流云相随,泠然晓风是它游过的痕迹,鸟鸣在身下清越婉转,它盘旋在高空里。

父亲双眼通红,黝黑干皱的脸庞上糅合了辛酸与愤怒,在一群脸色焦急的人里如此显眼。

在班主任的那间办公室里,三个人分坐三方,像要进行和谐的洽谈,但是脸上的掌印分明还在持续传送着痛感。父亲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沉默得叫人心慌。这种时刻,我更希望他吼出来,骂出来,而不是无言地盯着地面,仿佛情义已然尽了。

我不做声,父亲亦如此,班主任只得无奈苦笑。

“我再和您谈谈。”

“也许,孩子只是想要自己的人生。”她正对父亲说。

我合上了门。

低头看向课桌,桌面上画着一只飞翔在高楼大厦间的游隼,正以世上鸟类中最快的速度俯冲。它贴着大厦的玻璃飞,相隔不过几十厘米,但它飞得那么好,从没听说哪只游隼是在玻璃上撞死的。我看着这曾经的作品,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起了父亲,想到要尝试着去做一只游隼,既顺着他为我的规划走下去,又能在自己的天空里飞翔,调和两者并非天生敌对的矛盾。

我反射般转头,看到一只鱼从天空滑翔下来,停在窗外,净绿的双眸温柔如水,勾起的嘴角洋溢着笑意,与我仅隔一块不到一厘米厚玻璃的距离。我失神地望着它,那夜曾在头顶嬉游的、展现神迹的它,近在眼前。

我第一次触摸到它了。手掌下,空间泛起了波纹,仿佛正在穿越一个结界。光滑而柔软的触感,它的皮肤清凉如玉。

它摆了摆鳍,从我的手掌下游开,收敛仿若微笑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回天空。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却又不知在害怕何事何物,连忙翻出纸笔,想要写下或画下什么,但是,在我耗费的这几秒内,那一片海,连带着那一群鱼,忽然消失不见了。

从此,我再没见过那些鱼。

我没有再逃学,很多人省了心。然而自己,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常常是想画些什么,拿起笔来却惶惑、犹疑,心里怅然若失。每每眺望窗外,繁弦急管,车流如川,城市愈是繁华,内心便愈是空然。游荡在无人的角落,每每深陷孤独的泥淖,不可自拔。仰望天空,与倾泻的大相遇。雨水哗啦顺窗流下,将世界的影象折射成一片模糊。等来天晴,流云变幻,却终只是蓝与白的镶嵌,在飞机过往的轰鸣里带走时间。

这种状态,很久以后才得到改变。

班主任出奇地批准了我的请假申请,我决定坐车到父亲所在的城外矿山里去。

“你怎么来了?”他熄掉烟说。

“不是说了没事吗,跑这一趟多麻烦。”他小声说着,挫了搓手。我看见那食指指甲里一团漆黑,是瘀血。“你不快要高考了哦?”

我转身就走,他飞快地追了上来。

他点了两个家常菜,要了一小瓶二锅头,但不准我喝。我沉默地夹菜往嘴里送,他却只一个劲地抿酒,偶尔才嚼几块猪耳朵。

“啊——好,好……”他局促地笑了笑,举起酒瓶到了嘴边。

我惊讶地看着脸色通红的他,点了点头。

他猛灌了一大口酒,下巴处凌乱的胡碴上也沾了几滴。

他说着说着,头抵在桌子上,有什么液体倒流下来,汇在额头处成溪。

我偏过头,看着餐馆里忙碌却欢笑的人影和饭菜升腾的热气,却忽然记起那个在记忆里尘封多年的人,眼泪不可抑止地滚落。

等他醒过来时,天已稍显暗色。

“喂!”他在身后喊道,我停下脚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已经怀抱了足够的觉悟,我——就不再干涉你了。但前提是,你得给我好好高考。”

“爸爸。”我转身走回来,从口袋里里翻出一张画纸。“送给你。”

那画是——

高考进入真的倒计时了。

时间悄然而逝,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临。

两天考试,都在理想的状态下顺利完成。如果要说点什么新鲜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在最后一堂考试结束后,我走出考场,一张草稿纸突然从天上飘下来。

稿纸在眼前展开,我不禁轻笑出声。

“谢谢。”

“我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