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裙之上，是一只月兔。
这是姥姥十二年前绣的，完工当日正是兔年除夕。白灰色的兔，神采奕奕，带着与众不同的威风。仔细听，我似乎还能从裙边听见它的窸窣声。
姥姥年轻时喜欢在闲暇之时做绣工。她有一盒小姨于除夕之时赠给她的针线盒，里面有五彩斑斓的线，在当时极其珍贵。“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便是姥姥年轻时的真实写照。生活虽清贫，但她仍用双手绣出了春天，绣出新的岁岁年年。
小时候，在腊月里，姥姥闲下来，便会一边教我，一边说起绣新衣的原因：“新年呀，总是要穿新衣。新衣服嘛，自己绣的才踏实，新的温暖，要自己创造。”“总把新桃换旧符”，姥姥总爱念这句诗，绣着新年的新衣。我静看窗外雪花纷纷，说不出的静谧。虽然手指冰凉，心里却很温暖。
年纪稍大一点，姥姥便开始教我绣花。她握着我的手，帮我紧紧地捏住针，对着布上做了记号的地方扎下去，又将手往下探，从布的另一面抽出针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同娟秀的江南风景。可轮到我自己拿针的时候却十分笨拙，寸许长的短针，在我手里却像个棒槌，不是扎到这儿就是扎到那儿。对此，姥姥曾严肃地对我说：“这都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东西，一定要传承下去，不能轻易放弃和忘记！”
自此，我便开始认真学，怎奈实在不是刺绣的料。时光轻轻走，没有声音，转眼就又过了一年，姥姥转而交给我一本关于新年的诗集。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看诗一看就通。诗中说，爆竹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年的吉利；雪落枝头，预兆着一年的丰收。每当我念这本诗集时，她总会笑着看我，眼中有着技艺终得以传承的欣慰，然后将手中的新衣神秘地抖开，眉眼弯弯地祝我新年快乐。
今年除夕，又下雪了。姥姥的眼睛越来越糟，今年没有新衣，没有月兔，却有诗和温暖。我看看姥姥针线盒里的一捆捆棉线，又忆起诗集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来，这两者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我捉摸不透。全化作一句“总把新桃换旧符”。
我是中华的儿女，应将传统传承下去。虽不能动手做新衣，但可以让笔尖流芳华——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温暖。
远远地，锦裙上的月兔一跃而起，回眸，便踏雪归去。它的脚印印在雪里，送来岁岁春光，又送去年年飞雪，历经万年，仍清晰可辨。